6月1日，音乐节当天的一大早，五人带着用了一天时间准备好的一切，站在了蔡家摄影店门口。

他们不能再走海边的那个洞口，影子跟他们拥有同样循环后会保留的记忆，继续执着于这个口突破，很大程度上可能会得到之前一模一样的惨痛损失结局。大家拼死一搏，用牺牲换取的胜利绝对不是最优解。Eddy知道他自己能循环的次数不多了，如果他们能赢的话，他还是希望大家都能活到最后走出循环的那个结局。

现在Brett重新回来了，队伍里又多了一个Alan，他们的力量或许又壮大了那么一些，但是毕竟还是人类面对神明，他们的胜算无法计算。Brett并肩站在Eddy身侧，偷偷地握上了他汗湿了掌心的手。

Alan倒是提供了一个新思路。这几天他在忙着帮前来吊唁的亲戚们找住宿的时候，有不少热心岛民主动提供了借住的房间，他们在岛内辗转协调的时候，为了节省时间，岛民带着他穿行了很多小道近路，其中一些就是地下的防空洞。

蔡家的摄影店刚好是离那片小沙滩上的溶洞最近的地方。Eddy和Hyung也想起来，他们曾经在某次循环中，发现蔡家女主人仿佛在家里凭空消失了一般，现在想起来，必定是有通往其他地方的道路。

Phoebe和Hyung还是一如既往地走在前面。摄影店里早就一片空荡荡，连推门会碰撞到的清脆风铃响声都已经没有了。他们毫不犹豫地径直朝走廊深处的那个小房间走去。按照蔡家妈妈之前的解释，那间一直躲藏在客人视线之外的房间，是照片冲洗印刷的工作室。但是当真正打开那扇秘密的小门后，所有人看着墙上的各种照片，感觉到了一丝凉意。

这是工作室没错，但是贴满墙壁的都是那个洞窟的照片，本来无窗的密闭房间在密密麻麻的石色照片映衬下，更显得如同洞穴般阴森。Alan跟在Hyung的后面走了进去，他举高了手机，凑近墙面去看照片。其中一排照片中都是祭坛上的贡品，角落里标明着每张照片的拍摄时间。

“他们这是在测试影子神对贡品的影响吧？”Phoebe也凑了过来，“按理说15年没有得到贡品的神应该早就陷入沉睡，如今重新醒来也很可能是因为蔡家人发现了这个祭坛。”

“要我我可不敢。”Eddy抖了抖，“想想自己家里有一条通往祭坛的地下通道，一听就是恐怖电影的开头。”

Brett贴上身边最近的一堵墙，他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在手电筒光照之外的黑暗处。一分钟后房间角落里发出沉重的摩擦声，一扇厚重的门慢慢敞开，Brett从门后朝大家招了招手。

“果真有防空洞的暗门。”

防空通道很窄，仅能两人并肩前进。墙上每隔20米有一盏声控的应急灯，在他们走进范围时“哒”的一声发出微弱的光。有限的视野和活动范围让人高度紧绷，但是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是，他们真的如预期般地在隧道的尽头看到了影子神洞穴的模样，一切顺利得出奇，却又更加让人不得不怀疑一切。

他们这条路的出口便是祭坛石阶旁的石壁。好处是并没有惊动结界外的空壳影子，坏处是他们也被毫无心理准备的推向了洞穴的最深处。祭坛上看起来并没有人，只有一团不规则的黑色形状，像一个会呼吸的粘液，时刻变换着形状，包裹着祭坛上的物品。

Eddy还记得他唯一经历过的那次6月1日，影子神出现在音乐节的舞台上，忙着吞噬所有音乐的力量强大自己。所以按他的推理来说她现在并不会在此，这便是他们为数不多的优势，可以在被她发现之前多一些探索时间。

没等其他人发话，Brett率先拉开弓射了一箭，那根银色的弦闪着金属的冷光，无声地射入了那团物体之中，毫无反应。Phoebe跟着抬枪扣下了扳机，这次子弹结结实实地打在了实体上，但是子弹接触的一瞬只炸开了一小块范围，露出了里面包裹着的东西，随后不停翻滚着的黑色影子重新填补了那块缺口。

可以击破的防护让众人有了一丝希望，他们还没来得及讨论，就听见Brett倒吸了几口冷气，捂着头朝旁边歪倒去。Eddy伸手及时扶住了他，让Brett靠在了自己身上，这才没有摔倒。

“她能感觉到，她很痛，很生气，在召唤影子朝这里集中。”Brett做了几次深呼吸，痛苦地捶了捶自己的太阳穴，“嘶——声音太尖锐了，像无数个短笛在耳边同时吹最高音。”

“我们得抓紧时间。”Eddy环顾了一眼大家，“这团东西或许像之前入口处不可触碰的结界一样，一瞬间露出的缺口，或许这里就是关键。”

“也许那一瞬间我可以附身在指挥棒上。”Brett汗涔涔地抬起了脸，“我们必须毁掉她指挥影子的方式。”

“不行！”“不行！”

Alan和Eddy异口同声地喊出了反对意见，Hyung也跟着摇了摇头：“且不说能不能成功，你现在这个状态都令人十分担心。”

“让我习惯一下就好，哪个音乐家不需要对抗耳鸣呢。”Brett努力站直了身子，“我在二提后排也待过挺长一段时间。”

Phoebe没说话，她抬手再次朝着那团黑色影子连开三枪。其他人被突如其来的枪声吓了一大跳，他们看着影子露出一小块内里的颜色，随后再次恢复如初。

“你们看，影子的修复时间是有变化的。”Phoebe这才开始解释，“三枪都打在了同一个位置，修补时间明显比第一次肉眼可见地慢了不少。”

“只要我们能炸出足够大的伤害，还是有机会抓住更长的修复时间，摧毁掉内里的东西。”

“更大的伤害，我们哪里还有比枪更大的伤害呢？”

消灭影子神的方式逐渐清晰了起来，但又同时在实现方式上遇到了更大的困境。现实并没有给他们这么多时间，距离他们最近的一批影子在受到召唤后，已经出现在了洞穴口。Hyung和Phoebe如常承担起近距离阻挡的作用，Eddy在台阶上挑了一个较高的地势。Alan是第一次亲眼见识到这样的阵仗，他四处张望了一会儿，还没找到自己的位置，就被Brett悄悄扯到了一边。

“我让你准备的东西，等一下听我的指挥。”Brett压低了声音，“你知道Eddy不会同意的，但是这是唯一的办法，只能你配合我了Alan。”

“你又觉得我会同意？”

“你永远都是那个最能承担责任的人。要不你也不会家里符合期望做牙医了。”

“我并不觉得你这在夸我。”Alan厌恶地撇了撇嘴。

“但我确实是在夸你，每年过年的时候大家也都说反而是你比我成熟太多了。”Brett轻笑道，“你当然能做到的，对吧。Alan Yang从来不会辜负任何一个人的期待。”

Alan嘴角下垂得更明显了，他咬起了下唇，一副小时候争论不过哥哥，越想越气却又只能强忍泪水的样子。Brett于心不忍，靠过去把他的头摁在自己肩膀上，恶狠狠地揉乱了他的头发。

“全家都一直很为你骄傲，爸爸妈妈也是，我也是。大家并不在意你是不是牙医还是建筑师，我们都很爱你。”

“我知道，我当然知道。”

“我们会想你的。”

“帮我多看看Eddy，我怕他会比较难接受。”

Brett松开了和弟弟的拥抱，他锤了捶Alan的肩膀。两人一起并肩回头望，不断涌进来的影子已经基本塞满了入口，像是组成了新的一堵不断推进的黑色结界。Phoebe和Hyung已经放弃单个击破，他们在Eddy的远程掩护下开始摧毁洞穴中的岩石，小型的坍塌为他们缩小了攻击的来源方向的同时，也在一点点吞噬他们的立足之地。

Eddy保持着不断射击的状态，远远的朝Brett的方向伸出了手。后者了然，一个呼吸的瞬间便出现在了Eddy身边。

“我跟你确定一件事，那团结界连接到的是影子神身上是吗？”

“是，那团结界是影子神本体的一部分，受到的伤害是共享的。”

“我和Phoebe他们说好了，等下我会攻击结界，在影子神感受到痛苦的一瞬间，影子们也都会像你之前一样，受到影响停止攻击。我们一起集火岩洞顶部，借助岩石砸下来的力量，我们应该可以击破结界，你的任务是瞄准里面的指挥棒。”

Brett顺着Eddy的描述抬头看了一眼他所说的岩石，洞穴顶部有一根粗壮的钟乳石，日积月累流淌出天然的锥形。他不得不承认Eddy的方法听起来有一定的可行性，但是一切都是猜测与时机的精准掌控。

“我能感受到影子神已经快到了。Eddy，我们的时间不多了，如果失败了呢？”

“那我们就撤退进防空洞，炸掉洞穴，最终的决战就只能在音乐节拼命了。”

“你的循环起点已经无限接近于现在了吧。”

Eddy沉默了，Brett能看透那些他不能说出来的担忧。他们现在已经没有可以靠死亡再次循环的资本，循环的起点可能只在两、三分钟前，能改变的不多，只能把每一步都当做通往结局的最后一次选择。

“如果逃离这里，我们也只是延后了结局。如果Phoebe当年的能延后15年，我们可能只是15分钟。”Brett抚上了Eddy的小臂，“你知道我的提议。”

“不行！你这是自我牺牲！你会死的！”

“Eddy，我已经死了。”Brett轻声安抚着，却说出了让Eddy最不愿意面对的事实，“我也是影子，你消灭影子神后我也会消失。我的命运注定是这样，但我还能最后做一些事，我想让你活下去。”

Eddy细细碎碎发起抖来，握枪的手都开始摇晃。他僵硬地转头，盯着Brett的眼睛看了许久，他失而复得的爱人丝毫没有动摇，眼里只有无限的爱意和决绝。Eddy痛苦地眨了眨干涩的眼睛，他知道Brett是对的，但是他只是抱着一丝希望，祈祷他们能一起活到消灭一切对手的时刻，他们可以享受短暂的快乐，最后再好好告别。

他一直在用无数的战斗和思考过程让自己忙碌起来，避免思考结束后的事情，逃避最后结局的分别。时间在流逝，Eddy还不能接受一切事情发生的这么快，注定的告别仍打了他个措手不及。

“不行！”Eddy狠狠地咬了咬牙，“我相信那块钟乳石可以砸穿结界！”

Brett叹了口气，也没再坚持。他只是转头看了看Alan的方向，“好吧，我们现在得尽快聚集在防空洞口，炸毁岩石的时候我们必须做好逃离的准备。”

Eddy点了点头，他朝Phoebe和Hyung打了手势，在前线的两人收到信息后跟着他们一起朝后退。Brett率先走下了祭坛的台阶，Eddy小跑了两步抓住了Brett的手，把他扯住的下一秒在唇上落下一吻。

“相信我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