Eddy牵着Brett的手，带着路朝音乐节中心走去。路上经过之前挤得只能侧身通过的步行街，现在倒是空空荡荡，只剩下寥寥几个摊主还在顾着自己的摊位，埋头忙着他们手里的事情，没有招呼这两个迟到赶路的客人。

一路上Eddy生怕被人认出来的担忧，这才好不容易能放下来一点，毕竟他身边的这个人死在了五天前，而现在这个复活了的人还没穿裤子。

原本环境里嗡嗡作响的交谈声现在消失了，只能听见空气中隐隐约约的低音轰鸣。Brett倒没有Eddy的不自在，他侧耳努力辨别了一下现在的曲目，指着远处一长串通往树林里的阶梯，示意着。

“听起来音乐节已经开始了，大家应该都在那边了。说起来我们排了节目来着，不知道现在他们是不是取消了。”

“没有。Phoebe跟我打电话来着，叫我去看，说是你要给我的惊喜。”

“啊没想到他们......”Brett低低笑了笑，“那不知道代替我的是谁呢？”

“流行乐中总能找出一个弦乐手吧？”

“你指吉他？”

“真有品。”

Eddy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，仰起头就差点要翻过去，Brett大笑，还不忘扯住Eddy以防他摔倒。他们还没从没品的古典笑话里缓过来，Brett突然大叫一声，二话不说就着抓住Eddy的状态，往前加快了步行的速度。

“Eddy！你是二提！你可以拉二提！！”

“我可以不拉二提。”Eddy跟在后面嘟嘟囔囔地抱怨了一句，才恍然大悟意识到Brett在说什么，“你让我去？？？怎么可能？我连你们拉什么都不知道，你让我上台视奏？”

“是我们大学拉过的门德尔松四重，我们改了些。二提而已，相信你绝对能视奏吧。”

“不可能不可能！而且Chloe那次溺水之后状态也一直不好！”

“这不更好了，你拉一提。我们做过那么多期视奏，有什么不可能！”

“不行不行不行不行！”Eddy被Brett拉得踉踉跄跄，强行压低了自己的重心，试图阻止他，“就算可以我们也不能就这样过去，你弟会看见你的！！”

“刚好吓他一跳。”

“说不定他会过来揍你啊啊啊！”

Eddy哀嚎着，他四处张望着可以把他从这个困境里解救出来的方式，但不但救星没找到，反而觉得从路尽头走来的两个人格外眼熟。他慌了神，收起了跟Brett打闹的嬉笑表情，连忙把Brett往路边的绿化带里推。Brett能从Eddy的表情里读出他的严肃，乖乖地选了一从灌木，蹲下去隐藏了自己的身影。

等我。

Brett看见Eddy转身离开前，朝他做的口型。

“Eddy你在这！我们听Brett弟弟说你半路跑了，来找你来着！”

Hyung远远就朝着Eddy挥起了手，他身边还有一个身材高大的金发欧美女性，也一起跟Eddy打了招呼。

“你好我是Phoebe，就是昨天跟你打电话的，也是原本今天要演出的四重奏的一员。”

Eddy跟她握了手，发现Phoebe的身高跟他差不多，手里没有提乐器，后背倒是背了一个细长的黑色袋子。

“长笛？”

“哈，刻板印象。”Phoebe爽朗地大笑，她摆出一副审判的姿势对Eddy的刻板印象发言摇了摇头，“低音贝斯。背上背的是一把枪，遇到说电贝斯和低音贝斯是一样的人就‘砰’。”

Eddy惊讶地眨了眨眼，望向Hyung，后者露出一个旁观的微笑，一时让他猜不出真假。不过他们没有继续纠结于这个话题，Hyung做了个手势，催促他们继续往音乐节舞台的方向前进。Eddy偷偷瞥了一眼旁边的草丛，犹豫了一下，还是跟着两人一起迈动了步伐。

“你应该也知道的，我们这次是改编的四重奏。”

“因为找不到中提。”

Phoebe扫了Hyung一眼，Hyung伸出手指放在自己嘴前打了一个叉，保证不再说话。

“现在我们的四重少了Chloe和Brett，其实是应该取消的。但是想着这是Brett的最后一个愿望，还是这样任性的把你叫过来了，抱歉。”

“不不，是我要谢谢你们。”

“Brett弟弟学过大提，但毕竟不是职业乐手，难免生疏，不过也没办法了。我们现在最缺的就是一个能领导我们所有人合在一起的一提。”Phoebe看向Eddy，“我看过你们的频道，Brett整天都提起你有多棒，不知道可不可以有机会......如果不行的话我们节目可能真的要取消了。”

Eddy叹了口气，如果说之前这个想法是Brett在胡闹之间跟他提出来的，他还可以闹回去装作一切都是玩笑话。但是现在是Phoebe和Hyung这样诚恳的请求，他实在是很难拒绝。

更何况这是Brett最后的愿望。

他点了点头，看见Phoebe和Hyung紧张的表情一同松弛了下来。现在他们成为了绑在即将会大翻车上一条绳的蚂蚱，一瞬间自然而然亲近了许多。

“所以，真的是枪吗？”

Phoebe转头才意识到Eddy在指自己背上的包裹，她点了点头，“我是这次音乐会的组织人之一，听见他们说附近草丛树林中有些骚乱，可能是熊或者野狗之类，帮忙带枪来给专业人士比较保险。”

Eddy心脏差点要跳出来，如果隐蔽处有危险，他把Brett推进灌木简直是羊入虎口。而且更有可能的是，Brett躲在草丛里的动作不知道会不会被当做野兽射杀。正在Eddy要被吓出一身冷汗，准备要找借口赶紧离开的时候，Hyung及时出声打断了他的思路。

“你不用怕，野兽怕人，不敢来人多的地方，通常无大碍。”Hyung和Phoebe交换了一个眼神，“需要担心的是其他的。”

“其他的？”

“十五年前，岛上爆发了一种独有的病，大家叫它影子病。 ”Phoebe边走边接过话头，开始讲述，“症状是有些人会看到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，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错觉，大家把那些自己的替代品叫做影子。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，也不知道是从谁开始，但是这种病好像会传染一样，越来越多的人声称见过自己的影子。”

“且不说是不是集体精神出了问题，但是见过自己影子的人都在一星期内接连消失了。可能是疯了，可能是自杀了。但是奇怪的是，有些人会像没事人一样重新回来，坚决否认之前自己见过影子的说法，随后都像逃跑一样逃离了岛，断绝了一切关系。而更多消失的人再也没有回来，就连遗体都没有找到，只留下了很多如同木炭烧焦了一样的痕迹。”

“嗯......”Eddy默默听着，“所以影子是客观真实存在的吗？除了自己，其他人能看见吗？”

“可以的。我那时候也差不多是Chloe这个年纪，我也见过我的影子，不过它当着我的面被消灭了，从此之后我好像就有了这种病的抗体，再也没见过自己的影子。”

“是可以消灭的？那怎样消灭——啊不对，怎样辨别呢？”

“这就是科学和玄学的分界线了，我也不清楚，但是我有个理论，看你愿不愿意相信。”Phoebe顿了顿，认真地对上了Eddy的视线，“之所以大家叫替代品叫做影子，不仅仅是因为它们拥有和人一模一样的外貌和记忆，还因为它们的本体其实是活在阴影里的影子。攻击它们人类的形态是不致命的，只有对它们的影子才能造成真实伤害。所以替代品的影子通常潜伏于地面，会主动避开周围障碍物和其他生物对它们的触碰。”

“如果是这样，影子存在就会需要杀掉本人。它们需要的应该是人类的这幅皮囊、身份所带来的社会地位和帮助他们繁衍扩散的人际关系。”

Phoebe讲到这里停了下来，她小心翼翼地等待着Eddy的反应。但是Eddy只是低头沉默着，另外两人再次交换了一个眼神。

“这一定很难接受吧。”

“确实很难以置信，尤其是在21世纪从小接受科学的人来说。”

Phoebe叹了口气，转向了Hyung，“我就说他不会信。”

“但明明是他先问我关于影子的事。”

“心理疾病的集体幻觉，和现实存在的灵异事件，还是有很大差别的。”

“不，倒不是因为这个。”Eddy打断了他们俩的话，倒着捋了一把自己的头发，露出一个汗涔涔的苦笑，“我相信你们，因为我也有更离谱的事情要说。”

“什么？”

“我是时间循环者，这个世界的循环随着我的死亡而重启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