Brett躲在草丛里听了一会儿Eddy、Hyung和Phoebe的谈话，但他们三人开始走动后，声音越来越小，很快就听不见了。

他低头掐断了腿边的一颗杂草，细长的叶子一直在随风摇曳，挠得他极少裸露在外的大腿皮肤痒痒的。

草丛里存在着各种植物和下一秒可能就会出现的动物，单凭一件衬衫和泳裤让他感觉到格外的暴露，脚下踩着的柔软草地里也可能有千万种生物。Brett抖了抖身子，祈祷着赶在奇怪的触感碰到自己之前，四下张望着找了一条看起来有人走过的小路，猫着腰悄悄离开了这里。

最后他隐隐约约听见了Phoebe说的四重奏少了他和Chloe应该要取消了，Brett想，如果他是未完成心愿的鬼魂，他最后的使命就应该是让四重奏顺利演出。

至于Eddy离开前叫他原地等，Brett想到这里咧嘴一笑。且不说Brett Yang从来都不听别人的安排，他更不是会在原地等Eddy的那种人。这么多年以来都是这样，现在也仍然还是这样，他会和Eddy一起前进。

Brett避开了大路，在树林中顺着前人踩出的痕迹往上走，吵闹的声音逐渐变大。Brett躲在树后面，很快就在音乐节的休息区里锁定了自己弟弟的身影，他身旁还坐着Eddy。Hyung和Phoebe此刻不在他们身边，不过他们俩是音乐节的工作人员，可能有着更多的需要他们组织和操心的事情，倒也不奇怪。

Brett侧耳听了一会儿，他最爱的两个同龄人在聊四重奏的事情。弟弟一直在推脱他们让他上台的请求，而Eddy从来都不是强硬去逼迫别人的类型，眼看着离演出时间越来越近，Eddy的肩膀垂了下来，Brett默默地在树后看着，捏了把汗。

“你在大家排练的时候也有在旁边练琴的吧，Hyung不在的时候你也会帮忙顶替，谱子你都烂熟于心了。”

Eddy瞪大了眼睛，倒吸了一口冷气。弟弟疑惑地抬头看向树丛后的声音来源，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幻听。

“你这么多年也从来都没有放弃过大提琴，我也知道的。”

“谁在说话？”

弟弟看了一眼旁边僵住的Eddy。他知道Eddy肯定知道什么，但是现在他这个刻意避开视线的样子，必然问不出来。弟弟站起了身，往声音的方向走去，Eddy跟在他身后猛跑了几步，横在弟弟和那颗会说话的树之间，张开了手臂拦住了他的前进。

“让开。”

“不是不是，都说岛上有神明，说不定是真的神谕呢。”

“你觉得我会信吗？”

“......会？”

弟弟白了他一眼，不顾Eddy的阻拦，往前逼了几步。Eddy慌张地后退，再次堵住了他。

“你不让我过去的话，那你跟我解释。我不会听错的，这是Brett的声音。”

“我、我是岛上的——咳嗯，音乐之神。不允许你假定我的性别，我只是不不、不忍心看任何一个音乐演出被取消。”

Eddy听着Brett掐起拙劣的尖嗓子，面对着表情越来越气愤的弟弟，痛苦地闭上了眼睛。弟弟显然没耐心继续跟他们胡闹下去了，他一把挥开Eddy拦住他的手臂，气势汹汹地绕到了树的背面。

Brett抱膝蹲在树干下，用过大的衬衫把自己的腿都包在了下摆里。他怀里还抱着身旁灌木的几根突出来的树枝，试图把自己藏起来，如同犯错了一般怯怯抬头对上了弟弟的视线。

“嗨...？”

弟弟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，噎住了半天没说话，他做了几次深呼吸，转头看向身后跟来的Eddy。

“你知道？”

“他——今天......也就是刚刚，才来找到我的，我还不知道跟你怎么说Brett回——”

“他不是Brett！我怎么跟你说的？！这个岛上还存在Brett的影子！我亲眼看见Brett死了！”弟弟怒吼着打断了Eddy的话，用力挥手指着他们之间的这个Brett，“他是怪物！！”

蹲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他们吵架的Brett被他的动作吓得一惊，以为弟弟要打他，在这句话里更缩了起来。Eddy看着气得胸口剧烈起伏的弟弟和地上还在试图掩盖自己存在的Brett，叹了口气。

“我真是不知道你怎么想的。”

Eddy走过去抓住了Brett的上臂，把他从地上提了起来。Brett一边反抗着不要面对现实，一边小声叫着痛。

“你伪装错了人也太误事了。祭奠马上就要开始了，ling会生你气的。”

Brett停下了挣扎，他并没有听懂Eddy在说什么，他望了一眼弟弟，后者同样皱着眉，看得出也并不知道Eddy说的ling是谁。

“Eddy？”Brett弱弱出声，“你松开我好吗？我们跟慢慢解释，你抓得我很痛。”

“没必要演下去了，你是个残次品，没有存在的价值。”Eddy摇了摇头，转头看向从云层里逐渐露出来的月亮，“不过也没有关系了，一切牺牲马上就会得到应有的回报。”

他们顺着他的目光往那轮弯月上看，月亮逐渐变成了红色，细窄得像一把两头削尖的叶刀。月晕也逐渐染上了红色，整个天空的夜色带着暗红色阴沉沉地压了下来。越来越明亮的月光下，地面上影子的轮廓越来越清晰，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铺满了地面，由舞台中心扩散出来。

Brett感觉到Eddy握住他的力气越来越大，甚至像是一种可以生生捏断他手臂骨头的非人蛮力。他抑制不住地惨叫出声，朝着面前还在发呆的弟弟大喊。

“跑！！！！！！！！”

-----------十分钟前--------------

Eddy、Hyung和Phoebe走在通往中心广场的大路上，他们听见远处舞台上的音乐断在了一个非常奇怪的地方，一个悬而未解的和弦，一句没有唱完的歌词。Eddy抖了抖身子，不禁抱怨道。

“现代音乐啊。”

“现代音乐啊。”

Hyung附和道，但是只有Phoebe神色凝重了一些。

“我记得他们不是这样的乐队。”

“乐队嘛，怎样都很正常吧。”

Phoebe看起来没有完全被说服，但是也没有再多纠结于此。直到他们走到下一个分岔路口的时候，音乐还是迟迟没有再响起，这已经超出了普通上下场所需的时间，三人都开始感觉到了不对劲。

“那Eddy你去找Brett弟弟，我们先去看看发生了什么。”Phoebe把肩上的枪卸了下来，捧在了手上，“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我们后台见。”

Eddy点了点头，和另外两人在岔路口分开。他正在犹豫要不要回头把Brett接上，抬眼却在这条小路尽头的楼梯上看见了Brett弟弟。Eddy大喜过望，刚准备出声喊他的时候，才发现Brett弟弟身前还有另一人。那个人被弟弟挥出的棒球棒敲击到了头部，倒下去的身体甚至没有发出撞击地面的声音，在下落的半空中就已经消失了。

Eddy惊恐地后退了一步，试图让自己相信眼前这一瞬间内发生的太多非科学能解释的事情。但是高台上Brett弟弟还是看见了他的存在，只是一个眨眼，弟弟本是在十几米之外的距离，瞬间从面前的树影中凭空冒了出来，掐住了Eddy的脖子。

“每次都有你，让我不得不好奇你到底经历过什么。”

Eddy没有能力去分心理解他的话，他用力掰着弟弟的手，试图在缝隙中能呼吸到一些空气。他坚信自己每周都会去健身房举铁的身体素质和力量不可能太弱，但是弟弟单凭一只手就能扼住他的喉咙，任凭他怎么挣扎都没有松动丝毫。

耳边响起一阵尖锐的电流声，如同老式相机的闪光灯充电一般，音调越来越高的电流声最后维持在了一个刺耳的G，爆炸出了一片耀眼的白光。

Eddy来不及反应，在瞬间爆出的强光照射下短暂的失去了视觉，眼前只剩下一片雪白。他感觉到弟弟的影子松开了扼住他喉咙的手，但他什么都看不见，只能摔倒在地，痛苦地流着泪。等视网膜边缘的白光渐渐散去后，他拼命眨着眼，勉强看见面前多了一个模糊的影子。

那个影子还不能被称为人形，它最开始只是伏在地上的一摊烂泥，却如同一团有生命力的细胞组织一般，在地上翻滚着成型，拉长，伸展，变高。Eddy眼前出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自己，他见证了自己影子的诞生。

Eddy在巨大的震惊中已经忘记了视野中心久久不散的恼人光斑，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影子，看着它逐渐拥有了自我意识，开始自如地活动起身体。

“原来是这样。”影子Eddy站在弟弟身旁，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地上的Eddy，“时间循环是吗？”

Eddy猛地一震，他这才想起来影子是可以拥有本体的记忆的，如果这样说，那他刚刚和Brett在海边的重逢岂不是——

“还有一个愚蠢失误，变成已经死了的人的影子啊。是Brett的出现让你开始怀疑一切的吧，看来我们需要首先处理掉他。”影子Eddy摇了摇头，嘲讽地哼笑，“人类盲目的爱情。”

Eddy低低怒吼了一声，他翻身爬起来，挥起拳头就往那个长着自己脸的混蛋上揍去。然而这几乎用尽全力的挥拳被影子Eddy单手伸掌就接住了，对方只是轻轻一握，他就听见了自己手腕错位的咔嚓声。Eddy疼得差点跪了下去，他发了狠用力咬住牙，假借着自己要摔倒的姿势，试图绕开面前的这两个怪物，朝阶梯上跑去。

弟弟的腿陷入身下影子内，整个地面上有影子存在的地方就像是一个巨大无阻力的滑冰场，他移动的速度飞快，几乎是瞬间就滑到了努力奔跑的Eddy身后，一腿踢中了他的膝弯。

Eddy绝望地跪倒在阶梯上，他知道只凭自己，打不赢在场的任何一个人。但是他想要警告大家，他想告诉Brett快逃，他不能任凭影子用自己的样子去摧毁他失而复得的一切。Eddy挣扎着，努力地向上爬了最后几级台阶，就被弟弟踩住了后背。令人恐惧的压力蔓延开来，Eddy知道只要再用力一点，自己的脊椎就能轻易断裂，但是他们没有，他们还在等一些什么。

“别杀他。”Eddy听见头顶传来自己的声音，“他死了就会循环，但是祭奠就快完成了，别让他捣乱。”

Eddy蹬着地，他的手已经疼得使不上劲，只能试图靠头顶着地，用大腿的力量重新支撑着自己站起来。他挣扎着，却摆脱不了身上的压力，一次次重新重重地摔回到地上。Eddy愤恨地喘着粗气，瞪着自己的替代品，影子Eddy也感觉到了他的视线，他低头看着被压制在地上的Eddy，轻笑了一声，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脸。

“用这张脸除掉那个残次品怎么样？你说他见到我的时候，会不会高兴地扑过来给我一个吻？”